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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

来源: 西方文学网 时间:2021-08-13

报复

陈安安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个人长得没个特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既不漂亮,也不难看,往人堆中一站,没人会注意到她。

陈安安就住在我们医院后面那栋楼的一楼。住一楼有个好处,公共的区域都是她家的。她家房前有一块坪,坪里种了几株桑椹树,颇有些年头,树杆粗壮,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坪里还有两株桃树,是新植的,才开花两个年头,花开粉红,很平常的观赏桃,不结果的那种,花倒是开得热闹,一到春天,挤挤密密,颇有些“春意闹枝头”的意思。

阵安安的老公叫谢东,那是一个漂亮的男人,身材颀长,面皮白净,每天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一片青色,很有男子气概。

天气晴好的时候,谢东就在前坪的两棵大树之间,拴上一根麻绳,洗好的衣服,就晾在麻绳上,饱饱地吸着太阳,晒上一天,衣服上全是太阳的味道,叠好放进柜子里,柜子里似乎藏了一个太阳。

这个城市,春天总是下雨,大的小的毛毛雨,不停地下,连雨下上半月,他们家就会拥有一片青苔,在房子前面的右边,那儿有一块背荫的水泥地,两三个平方,是一块“死地”,四处无路可行,人们不会去那里,就成了青苔的乐园,毛茸茸地长起来,绿油油一片,煞是可爱。他们五岁的孙子,经常蹲在那里看青苔,有人从旁边经过时,那胖乎乎的小男孩,总要抬起头,指着那片青苔,告诉别人:“那是我家的。”

路人见着这胖小子,总要逗上一逗:“那是我家的呢。”

小胖子必定不服气,也不看青苔了,站起来,跺着脚喊:“我家的!我家的!”喊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逗得路人哈哈大笑。

陈安安和谢东两人,都年过半百,按理说,生活幸福,安度晚年,可他家并不和睦。这事,得怨谢东。

谢东出身农村,从小就长相出众,在他老家那里,大家给取了一个外号:谢公子。谢公子18岁的时候,有一回跟着舅舅来城里,经过一大桥时,看到桥上围满了人,他好奇心起,走过去一打听,原来是一个女人要跳河。

谢东挤进去一看,高高的石栏上,一个头上扎着两条辫子,身穿小红袄,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皮鞋的女人,正坐在石栏上,两只脚不停地晃荡着,随时可能掉下河去。掉下去可不得了,石栏离河面,起码三十米,加上水流湍急,真掉下去,人都会找不到。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办法。谢东看着那女人脚上的皮鞋发傻。那鞋子,他只在村里放电影时,在屏幕上见过,实际生活中,他见过的姑娘们,不是穿黑布鞋,就是和男人们一样,着黄色解放鞋。他又瞅瞅自己的脚上,一双土棉鞋,鞋面已经开花,却是他很好的鞋了。

谢东不看鞋了,看那姑娘,正背对着他,头高高地昂着,嘴里正唱着什么。谢东愣了一阵,悄无声息地溜到姑娘背后,拦腰抱住,那姑娘挣扎不休,谢东就是不松手,姑娘顺口咬住了他的手背,瞬间,血肉模糊。围观的人醒悟过来,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抱住他们,压在地面上,闹腾了一阵,警察来了,将他们带回来了派出所。

被谢东救下来的女人,就是陈安安。她失恋了,想不开,就跑到一大桥石栏上,要跳河自杀。警察叫来陈安安的父母,将她带了回去。陈安安的父母对谢东千恩万谢,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叫他去家里吃饭,一来二去,陈安安就看上谢东了。两个人顺理成章结了婚。婚后,谢东对陈安安百依百顺,家里的事情一手包圆。谢东的舅舅是厨师,他跟着学了几年,厨艺好,婚后,做饭炒菜,都是他干。邻居们都觉得陈安安有眼光,找了个好男人。

陈安安的父亲区里一个小领导,管商业区这一块,顺便就把谢东调到百货大楼做事。几年之后,百货大楼一个部门经理退休,谢东顶了上去,成了谢经理。

谢经理风流倜傥,又手握权柄,在百货大楼那是花一样地存在。这个花不是鲜花的花,是花心的花。谢经理的岳父退居二线不久,他就闹出了风波,把下属女职员的肚子搞大了。对方闹着要和他结婚,他也昏了头,回头就和陈安安闹离婚。陈安安在感情上吃过亏的,却不长记性,性子倔。离婚,那是死也是不肯的。谢东再要提,她就去一大桥上坐着。谢东怕她做傻事,只得作罢。转头去劝女下属,将孩子打了。

从那之后,谢东就彻底撕下了暖男的面具,家务活再也不干,回家看陈安安不顺眼就揍一顿,经常打得陈安安鼻青脸肿。老岳父知道了,来和谢东理论,谢东抓起家里种花的铁锹,一铁锹将岳父打在地上,半天还爬不起来。

居委会实在看不下去,找到陈安安,要带她去妇联告状。陈安安不去,也不离婚,就守着谢东过日子,挨着揍,经常顶着一脸伤去上班。

两人就这样磕磕碰碰过着日子,转眼之间,谢东就54岁了。那一年的夏天,白石广场上兴起了一股交谊舞风潮。谢东是此中高手,他便常常去,没去几回,就和一个40多岁的女人搅和在一起。

旁人便把这事告诉陈安安。陈安安知道后,回家偷偷哭了一场,擦干眼泪之后,还是一如继往地对待谢东,丝毫没有怨言。

谢东六十岁那年,有一天洗澡时,突然摔倒在地,动弹不得,陈安安赶紧将他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中风,治疗了两个月才回家。谢东这次中风留下了后遗症,右侧的小腿无力,根本走不了路,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陈安安承担了照顾谢东的任务,每天给他做饭,扶他去上厕所,天气晴好的日子,用轮椅推谢东出去逛逛公园,晒晒太阳。邻居们都说陈安安傻,陈安安总是笑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只有谢东知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安安就会将他吵醒,用织毛衣的钢针,一下一下扎他的大腿,对他冷冷地笑:“你还出去玩吗?你去呀,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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