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油桐

当你站在内乡县著名旅游胜地天心洞的洞口向正前方看，便会看到隔河有一个30户左右的小山庄，那便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们的村庄是一个典型的船形地，它的前面和后面都是山，山上那些野生的花草树木，除了山楂很多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油桐林。每当夏初时节，油桐便开花了，满坡都是洁白洁白的油桐花，走近它们，就会闻到一股股清香味。这些洁白的油桐花把披绿的山野装点得格外美丽，把整个小山村照得雪亮雪亮的。

在我们上学路边的小山上，就有好多油桐树。油桐花盛开的时候，虽然经常被父母训斥（因为一朵油桐花就能结一个油桐果），可我们还总是偷偷摘一些油桐花玩。油桐花挂果的时候，我们更是常到山坡上去玩，那里曾是我们山里孩子童年的乐园。油桐树不象核桃树那么光滑难上，它不仅长得不高，而且发的树杈多，很容易上去。就连我们女孩也总是像男孩一样在树上走着，叫喊着。到了秋天，满树都是淡绿色的油桐果，既像一个个小灯笼，又像一个个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在风中摇曳，碰撞。油桐果是不能吃的。可贪吃的我，小的时候却偏不相信，以为那是大人们骗人呢。有一次，我偷偷的摘下一颗，刚咬上一口，又苦又涩，难受了好几天。

在过去山里人没有经济来源的年代，油桐果就是一项顶大的收入。回想起来，我还真的很感谢那对我有着养育之恩的油桐果呢。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油桐果啊，多少回在风雨中磕磕碰碰的日子，像村前的山路一样，又瘦又长。靠着它，我们可以换得家用的油、盐、酱、醋；靠着它，我们农村孩子可以改善一次生活，或包顿肉馅饺子或做顿蒸面条；靠着它，我们可以换来学费和学习用品；靠着它，我们还可以穿新衣裳；靠着它，小小的我懂得了做人的道理。

收获的时节，我们帮助大人，把油桐果从枝头上摇落下来，用箩筐装回，放在生产队的稻场上，堆上一堆一堆（队里把油桐树分到各家各户），在池塘里挑来水，浇在油桐堆上，用草盖上。几天后，揭开盖在上面的草来，油桐果的脸变得黑黑的，皮也开始腐烂，有的都自动脱落了。只几天的功夫，生产队里稻场上，就有了一大堆一大堆敲起来喳喳响的油桐子。

很难忘上四年级的那年秋天，父亲的左腿上长了个大窟窿，隔河的一个土医生让上咬药，说是把窟窿内的烂肉咬完就好了。谁知道窟窿越咬越大越深，父亲疼得拄着拐杖都不能行走，一围就是两个多月。这可忙坏了母亲，家里、地里、坡上、还要伺候父亲，还要为我们上学操心。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和姐姐多想请假帮妈妈一把，可妈妈生怕耽误我们的学习说什么也不答应。眼看着油桐果一天天长熟，我们只好利用星期天帮母亲收油桐果。因为母亲不会上树，一个人用竹竿打得太慢，因此有几窝油桐果就被那些遛油桐果的人摘走了。望着比往年小了许多的油桐堆，我就背着母亲利用晚饭后也去偷河西邻队的油桐果。在月亮地里，我敏捷地爬上树枝，用力摇曳，成熟的油桐果便哗啦啦地往下落，然后下树来钻在刺窟窿里拾油桐果，然后摇摇摆摆地担着箩筐，回来放到自家的油桐堆上。一天、两天，油桐堆慢慢大起来了。有一天夜里，我终于被母亲发现，她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而后又哭着对我说：“娃啊，人穷要有志气，咱再难也不能去偷别人的东西啊！河西人多地少，又没有水地，他们比我们更难啊！”当母亲问清我偷的那几棵桐树是河西李家的，就带着我给李家送去了20斤大米。20斤大米，在当时是多么宝贵啊；20斤大米，使我看到母亲身上那种正直、刚强的性格；20斤大米，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

油桐果对对于我们山里人来说，用处可大啦！家里晚上照明需要它；我们上夜自习时需要它。因为买不起煤油，我们就用燃着的油桐果来照明。虽然我们往往被熏得小脸发黑，但是，我们的知识在一天天长进。油桐子还可以榨油，经桐油油过的木板门格外的结实。乡亲们用的木水桶、马桶都要用桐油来油，油过的桶才经久耐用，且不漏水。连老人的棺木，都要油的，不然管的时间不长，下地不久就会腐烂的。经桐油油过的雨伞更是结实耐用。我童年就是打着这种油伞，到山上去放牛，到河里去抓鱼。在雨地里，我们同龄的孩子便会围坐在一起，比一比谁的油伞结实、谁的油伞漂亮！在一片啧啧声中，我总是被羡慕的对象，因为各色的边角废布料在母亲的手里便会缝制成一把好看的油伞。那黄亮黄亮的油布伞，给我的童年留下了一片晴朗的天空，在那方天地里，我幸福地度过了金色的时光。

1978年恢复高考那年，我正在上小学。我清楚地记得，学校里，年轻的民办教师都那么兴奋，好像科学的春天真的就要来到了，人们的精神面貌开始发生着变化。就在1981年，姐姐背负着理想，在山村的惊叹声里，从那片挂满油桐果的山坡，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后又成为一名正式教师。1984年我又成为那个小小的山村里*一个从那挂满油桐果的山坡上走出来，踏上去山外的路，考上师范学院的山里姑娘。

师范毕业后，我在家乡任教一年后，1988年就调到了县城教书至今，一年难得回上几次，总是来去匆匆。离开了故乡，告别了我那偏远的山野村庄，告别了那开满小白花的大片大片的油桐林。而今，我那小小的山村，也在追随着新时代的步伐，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家家麦草房早已拆除，一座座崭新的平房，一排排有规律地矗立着；水泥公路越修越宽直通家门口；那大片大片的油桐林也成了遥远的记忆，现在只有老年人在儿女们的埋怨声中去拾熟落在地面的油桐果，因为村里的年轻人已学会或出外打工挣大钱或和伙办厂，年轻人对靠卖油桐果来增加收入已不屑一顾。桐油过的木板门和油布伞，也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家乡的平房都换了新装----那五彩斑阑的遮阳伞，给小小的山村一副新的容颜。

现在，在离故乡一百多里的城里，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居住的高楼越来越高。闲余我很爱攀上楼顶，垫起脚跟，向着家乡的方向遥望。在高楼与高楼之间，我常常会想起那大片大片的油桐林；遥望夜空，仿佛满天都是闪闪烁烁的——油桐果。在我的心中，它永远那样枝繁叶茂，永远开满雪白雪白的花朵，像一盏盏雪亮雪亮的灯，照亮我那整个小山村。

啊，无论岁月怎样流失，家乡的油桐，将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将永远是我心中一道很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