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都说烟花易冷,瞬间的繁华过后,落寞的是人的眼,沉寂的是人的心,不老的是情。
(一)
明,永乐五年,天下一片太平详和。
一朵烟花在沉寂的夜空中散开,伴随着周遭此起彼伏的人声,眼下在这明州城里,人人面有喜色,家家张灯结彩,因为今夜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大小街道、院落都在忽明忽暗的烟花中喧嚣,落幕的街景,半点没有冷清的迹象,反而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色,就连平日里深居闺阁的太太小姐们,也在家仆的簇拥下,欣赏着眼前的繁华若锦。
明州城地处中原,自古以来就是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路经此处,将随身所携带的货物换成大把的银两,再用这些银两购得更多的货物带走,所以这里的街道整洁明亮,两边商铺林立,楼宇高大,不时有香风抚面,俏生生的妙人裙裾飘摇而过,被团扇半遮的粉面若隐若现,让不经意瞧见的人心神摇曳,直呼大明圣上圣明,国泰安康。
突然,在这一片祥和的人群之中,仿佛是在清可见底的湖中投入一颗石子,惊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四周的人如见着鬼魅般地四下散开,脸上纷纷现出厌恶、惊恐之色,更有妙龄佳丽惊呼出声,声音宛转悦耳,却又急促欲啼。
从散开的人堆深处望去,只见一衣衫褴褛的乞儿,眼神涣散,步伐零乱,四周的人生怕他们的一身锦衣被沾上了尘垢,纷纷避让,那乞儿,许是多天未进粒米,瘦小的身子,蓬乱的头发,看不清容貌的脸,只余一双尚有些灵气的大眼,注视着四周充满敌视的目光,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
离得近的仔细辩听了一下,听出他在说“烟花……烟花……”
当下有人哧笑了下,说:“都快饿死的人,居然还懂得赏烟花。”
话音刚落,哄笑声四起,更是有两个好事之徒,手里举着半块啃剩的包子,朝着乞儿砸去,嘴里笑骂道:“大爷赏你的,别不识抬举,给爷快点滚,不要误了爷赏烟花的兴致。”
乞儿也不躲闪,任由各式杂物朝头上招呼,寻着一个背风的角落,抱着膝盖,在冷冽的寒风中拼命的捡食着路人丢来的残食,可见饿得不轻。众人眼见如此,倒也无趣,打了两个哈哈也各自散了,毕竟,今晚的重点不是在这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元宵节,城里就会自发举办所谓的“烟花大会”,人们习惯在夜幕降临时分,走出家门,聚在空地,看明州城里那些烟花匠们轮流燃放他们制作的烟花,看谁家放的烟花很美、时间很久,看谁家燃放的烟花很能夺得人们的喝彩声,那一晚,被选出很美烟花的那一家,可以得到很多的主顾,并且有资格评判下一次的很美烟花。各个匠人们都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争奇斗艳,为的只是吸引更多的人来购买自家的烟花。于是方圆几百里,越来越多的烟花商们加入到每一年的“烟花大会”,明州城的“烟花大会”也越来越有名。
(二)
元宵节,当别地都还在张灯猜谜的时候,明州城内凡是开阔之地,都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仰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眼中带着期盼的狂热,以及对新年的渴望。随着一个个的烟花在墨色中绽放、消散,连周围吹着寒风的冷冽都显得无关紧要,满天纷飞的流星,将整座城妆点得如梦似幻,不知今夕何夕。
“哇,快看快看,还有紫色的烟花吔!”
“快看那,红的、黄的、绿的,居然有三种颜色,刚才那个是谁家的?”
“啊,刚才好大的声音,居然这么响,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
人群中时不时会有这样的说话声,人们脸上带着笑,只恨自己眼睛来不及看,就怕会错过精彩的那一个。
又一朵烟花乘着月色窜上了高空,新奇的花色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这一刻,是烟花的世界,每个人的眼,都追随着夜空中的火花,为之着迷。随着越来越多的烟花被放上天空,四周的欢呼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人们的情绪也慢慢开始狂热。就连抱在手中的孩童,都不忘流着口水,不转睛地看着。
燃放烟花的匠人们,忙碌地来回走动,搬动着一年来的心血之作,熟练地将烟花送上天际,期待着自己的作品能让人们青睐,很少有人能静下心去欣赏那些美仑美奂,他们的心里认定了只有自己才是很好。
如果这时,有细心一点的人来观察这些忙碌的匠人,会发现,其中有一位在这些匠人里有些突兀。他一身粗布短打,壮实的身材显然长期都在不停劳作,充满力量的手臂扛着一个份量不轻的烟花,一边熟练地将其点燃,脸上却罩着一片黑布,将双眼遮挡,难道竟是一个盲人?
坐在墙角的乞儿狼吞虎咽嚼食手里的食物时,眼睛余光瞟到了烟花匠人堆时,不经意地发现了刚才那一幕,那盲匠人的与众不同,一下子吸引住了乞儿的目光。看着他搬动、燃放烟花。没有人注意到,乞儿的瘦小身躯,轻颤了一下。
(三)
“哇,快看快看,金黄色的烟花,刚才是哪家燃放的,快点记下!”
“老钱家的,我觉得金黄色的并没有多出彩,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个,呈六芒星的,我喜欢!”
……
人群里不时有这样那样的惊呼声传出,人们对所钟意的烟花品评着,突然四周空气如同凝滞一般,人们仿若集体失语,齐齐仰望着天际,脸上或惊或喜,或笑或泣,乞儿随着一起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或大或小的烟花齐放,颜色由红到紫,呈现瑰丽的七色,在墨色中盘旋飞舞,久久不散。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匠人堆,只见烟花匠人们也在集体望天,看着这绝美的一幕,除了他,眼蒙着黑布的匠人,仿佛这喧嚣的一切与他无关,淡漠的摸索着手边的物什,但他腰间还冒着烟的火折却将信息无意间的透露,那绝美的烟花,似乎正是与他有关。
一时间,人们蜂涌而至,纷纷向他购买烟花,其余匠人再不甘,也无别法,单那七色,已经是他们的死穴,更何况是七色同时出彩,久而不散,这手艺,莫非是传说中的“烟花李”出世?只是听说“烟花李”早在十年前就隐退,“烟花大会”上再没露面过。
众说纷纭。
夜深,烟花的绚烂恍若隔世,疲累的人们带着一脸兴奋,各自回家,盲眼匠人在应付一番抢购后,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虽看不见东西,但那双手仿若有灵性一般在各个物件里游走,半分阻滞也无。直到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才转身抬起脚步正欲走时,却停了下来,侧身问道:“是谁?”
怯怯的声音传来:“你是虎哥吗?……小……虎哥?”
“是谁?”盲匠猛然身体一颤,脸色大变。
“小虎哥,你的眼睛……”话未说完,已闻悲声。
“难道是若烟妹妹?”盲匠几近失语,牙关紧咬,双手胡乱的向前探着,想要抓住什么。
一个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挪地挪到跟前,正是那乞儿,身上衣衫破烂,哪里还有女孩样?可惜盲匠眼不能见,只向着声音方向,用手探着,脚下步履散乱,心,一时间,竟纷乱如麻。
“小虎哥,可让我找到你了,你让我找得好苦……要不是这烟花大会……恐怕我到死都不能再见你一面了。”当两个辨识出对方,相拥而泣,落寞的街道上,冷风卷起烟花碎屑,如同飞雪过境,两个身影在寒风中颤抖,竟说不清是因为这冷,还是因为这似雪的烟花。
(四)
明州城东,悦来客栈。
温暖的客房内,烛光摇曳,李小虎在朝着怒目的店小二丢了一两银锭后,看着他眉开眼笑地领着两人去了他们所要的两间客房,再问掌柜的借了套粗布男装,并让小二打了盆热水后,就让那乞儿,也是李若烟回房收拾,自己则问掌柜要了一盘馒头,几个小菜,外加热茶,坐隔壁房里静静等待,思绪万千。
五年前的某个晚上,也是冬季,天空还飘着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他爹和娘,满脸愁容地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雪,却无计可施,炉子上是刚化的雪水,一年终了,家中所剩无几,还欠了村里有名的恶霸钱老财几两银子,派来催租的人刚走,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们了,就连火炉上架的水盆,也是虎子爹拼了命地护着才没被抢走。天一亮,那些如狼似虎的恶霸又会准时敲响他们家那扇千疮百孔的门,虎子临睡前,看到的是他爹娘伤心地抹着眼泪的情景。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柔弱的娘就被钱老财家的恶霸强行带走了,虎子爹哭天抢地地扑了上去,却只换回来无数个拳脚相加,而他,躲在了屋子一角,瑟瑟发抖。只记得死亡,离他们家这么近、这么近,饿极了的他,甚至可以看见死神在向他挥手,连他爹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他迷迷瞪瞪地就趴在院子门槛上睡了过去,除了饥饿和寒冷,他瘦弱的身躯已经感受不到其他。
直到他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粉雕玉琢般的脸蛋,梳着双丫髻,着一件粉色镶白绒短袄,更显得灵气逼人,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死了,才会有仙童来迎接他,只是腹中依旧饥饿难忍,伴随着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看到“仙童”脸上露出纯真的笑脸时,他才明白自己还活着,只是大窘。
“爹,快来,他醒了,他要吃饭!”充满童真的稚嫩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着脚步声快速走来,随着一壮实身影一并进来的,是一碗漂着油花香气四溢的菜粥。
“来,快把这个吃了,慢点,不要噎着。”中年男子和善地递过碗筷。
他眼里这碗粥,一下子就成为他的全世界,那冰寒彻骨的风雪、如狼似虎的恶霸、一脸奸相的钱老财,哭天抢地的爹还有脸上挂着泪水的娘亲都随着粥的香气渐行渐远,但随着碗里的粥快速减少下去时,那些远去的记忆又仿佛时间倒流般的全部回到他的脑海。
“啊!爹……娘……!”凄厉的喊声回荡在这小小的屋宇中。
中年男子看着他,沉默了。连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一并沉默了下去,默默地收拾掉碗筷,看了看他就走了出去。
“你爹娘呢?等你好了,我陪你回去找他们可好?”中年男子瞧着他哭声渐微,柔声问道。
“谢谢大叔,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有没有看到我爹?”虎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带着哭腔问道。
“我去给村上的人家送烟花,路过你们家,看到你睡在院子里,这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小孩子,可不要冻出什么病,你家除了你我也没再见到别人,许是外出未归,我便带你回我的家里了,明日一早,我便陪你回去,可好?”
“嗯,好,大叔,我叫虎子,我爹姓张,你一定要带我找着我爹,我好困……”虎子说着说声,声音渐弱,许是累了,也许是心情稍安,听着明天可以见着爹娘,就睡去了。
(五)
寒冬,原本就万物凋零,穷苦人家称年关也谓为鬼门关,不知道用何种方法去渡过一个又一个的年关,只知道活着,艰难地活着,而有些人家则不同,画梁雕栋,珍馐佳肴,还有歌伎舞姬,窗外飞旋的雪花,只会增添几分诗意,从来不会觉得寒冬的寒凉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所以,当钱老财听着手下的人向他诉苦收不上租的时候,他就会胸闷气短,甚至会举起酒杯砸向对面正轻舒广袖的妙曼佳人。
这会钱老财正脸红脖子粗地指着下人喝骂道:“一个个白养着你们了,给我办点事都办不好,钱二,你给我说下。”
那唤作钱二的战战兢兢地上前来,弯腰小心回话:“回老爷话,张三家去了两趟了,那穷鬼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以让小的收上来。”
钱老财满是肥腻的脸上两撇老鼠胡子,此时,正随着呼吸一颤颤的抖动,熟知他脾性的人都知道,这是钱老财发怒的前兆。果不其然,钱老财劈头对着钱二就是一个耳光,声音沉闷,钱二头更低了。
“饭桶!这点事都办不好,明天随老爷我亲自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什么收得上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晓,雪将一切掩埋,极目望去,村庄如同一把散在面粉里的芝麻粒,零星又散碎,钱老财点了二十几号人,在钱二的带领下,凶神恶煞地朝着那还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噩运的张家走去。
雪地中,一户人家,摇摇欲坠的围栏,围着一幢矮小的茅草屋,在冬季凛冽的寒风中,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风散去,门窗用极其简单的土石堆砌而成,大门的门板在岁月的侵蚀下愈显斑驳。
“就是这?”钱老财呵着手问道。
“回老爷话,是的。”钱二一脸媚态地答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钱老财眼朝那屋子一瞟,钱二会意,手一挥,立时身后的人围将上来,钱二领头上前,朝着那扇千疮百孔的门就是利落一脚。
门毫无悬念地轰然而倒,随着篷起的灰雾,光线暗沉的屋内传来了惊呼声。钱二将身一侧,手往前一指,不花多少功夫,一帮凶神就把屋里的人拖了出来。
“老爷,那是张三,欠了老爷三两银子,算上利息,一共是三两四钱银子,边上的是他的媳妇儿。”
钱老财上前几步站定,肥硕的身子像个球一般地驻在张三面前,一双被肥肉挤压到变形的三角眼在面前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才开口道:“哎呀,张三,这大过年的,你让老爷我都过不好年啊,我们钱二不会办事,说收不上来租,所以我亲自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老爷开恩啊,再宽我们几日,我们一定想办法还上!”张三一脸惊恐地只顾着跪着磕头,单薄的衣衫包裹着瘦弱的身子,跪在雪地里,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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