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蝉猴
夏日,给我很深刻的印象,不是炎炎烈日,不是草木葱郁,也不是雷电雨雹的骇人壮举。而是蝉沸与蛙鸣不遗余力共同演奏的二重交响乐。
少年时代,我居住在乡下,那里的树特别多也特别大,每到夏天,就成了蝉的乐园。蝉的发声,单调而悠长,又有些许刺耳,听多了甚至感到聒噪烦人。一只蝉是那一个声调,千百只蝉也准是那个声调,只不过这声调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承接流转,也就有了不一样的听觉享受。
夏日,是蝉高音歌唱家的专属舞台,而夏夜,另一位歌唱家——青蛙先生又鼓起腮帮子清唱起欢乐颂来。蝉钉在高高的树冠上,仿佛是村子里电线杆上面的喇叭,在高处给人演唱;蛙半浮在油亮亮的水面上,在人们的脚下浅唱低吟。这一上一下,纵横交织,把整个夏季吵翻了天。仿佛它们才是夏季真正的主人。
就蝉沸和蛙声而言,我更喜欢脚下的欢乐颂。每当听到蛙声,我总是忍不住念辛稼轩先生的那几句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想一想,实在太美了。稻花香,蛙声,一静一动构成了一幅浓浓的乡村水墨画,而我就置身在这画面中,享受着乡村的淳朴、自然、安逸、恬然。
蝉沸给我复杂的感受。有时候很陶醉,但有时候也厌倦甚至烦躁。特别是午睡的时候,刚想打个瞌睡,就被蝉声刺痛了耳膜。然而,当沉睡刚醒之际,耳畔响着那些蝉沸,反而觉得惬意,因为只有乡村的夏季,才能享受到这特别音乐会的待遇。
烦躁时发狠,一定要消灭蝉猴。蝉的幼虫称为“蝉猴”,它的小名太多了,鲁北地区称蛸螅牛,鲁南称姐溜龟,西南的泰安东平一带叫爬叉、结了龟,平阴叫蛣蟟龟。菏泽叫爬叉猴,鄄城叫堵老龟,岛莱西叫知了狗。河南开封称为爬蝉、许昌等地称知了龟、山东烟台等地称知了猴,江苏徐州叫喋拉猴。不管它叫什么牛、龟、狗、猴,长相都是这模样:通体土黄色,弓着背,六条带着须刺的三节细腿不停的“爬叉”,尤其是头部下面那两片刀状的腿,使它看上去和虾有点沾亲带故。可惜,它们却毫不相干。但它那呆呆憨憨的样子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逮住了蝉猴,就没有蝉,没了蝉就没了聒噪,这似乎是乡人不约而同的情感思维。每当落日的帷幔降落到白天的舞池上,千百只蝉猴开始蠢蠢欲动,人们便展开“捕捉行动”。浩浩荡荡的大军出发了。人人近乎全副武装——小铲子、塑料瓶子、充足电的手电筒、风油精、电车、摩托车,甚至汽车。到达预定的树林子后,就心急火燎地冲进去,先在地面上抠孔、挖眼,将那些蜷缩在黑暗洞穴里的蝉猴给刨出来,作为*一份战利品。
随着黑夜降临,蝉猴借着黑暗悄悄爬上树,自作聪明地以为人们再也捉不到它。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还有一种叫人的动物正大张旗鼓地准备将它们送入一种自然界找不到的黄橙橙的沸腾的油中烹炸,然后再嚼碎入肚。聪明的人们早就用手电筒的强光把黑夜的幕布笔直地裁剪开来。纵横交错的光带几乎让树林里没有死角。接着,人们就像摘杏子一样,一粒一粒地往自己的塑料瓶子里塞。
每一棵树都是一座迷宫,走近的人绕来绕去,就是离不开去。正盘算着蝉猴怎么还没钻出来,迎面几乎和来者碰头,定睛一看,忍不住惊讶道:“你怎么还没走?”还未等对方回话,自己先笑了。“还说我,你咋不走?”来者笑嗔着回应。
蝉猴竟具有如此魅力,宝物一般吸引着男女老少直扑而来,就算是风吹雨打的夜里,依然不能阻挡人们的行动。蝉猴也许弄不清,那个叫人的动物为何偏偏和自己这类昆虫的幼虫过不去?也许当它蜕变成蝉,品尝到树木汁液甘甜的滋味时就会明白,自己这一身充满营养价值的脆香皮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被捕捉殆尽的命运。
成千上万的蝉猴被贩运到各式各样的摊头,个个身价不菲,贵的一元一只。再煎炸成舌尖上的美味,若是没有两元以上,你是买不到的。
近几年,植树造林使得“处处造林林似海,家家植树树成荫”。没想到,每到夏季,捕捉蝉猴的人居然比林子里的树木还要多得多——有时好几个人绕着一棵树转。虽然树木越来越多,而蝉猴却不是增多了,反而是日益锐减。这也难怪,很多人练成了职业捕手,晚上几个小时就能捉到几百只。蝉的生殖功能再强大也招架不住人们这般穷追猛打,更何况蝉猴蜕成蝉极其漫长。真担心百年后,地球会“噤若寒蝉”了。
蝉猴其实是很值得我们尊敬的一种生命。它在昏黑的泥土里不吃不喝,不着一丝污秽,寂寞熬过漫长的年月,几年,甚至十几年,不为别的,只为了有一天能钻出地面,蜕变成美丽的蝉,舒展开透明里编织着细纹路的薄纱复翼,自由自在地飞梭在树木灌丛间,不时地引吭两声,向天地昭告自己的存在。
蝉猴为了蝉的诞生不顾艰险,破土而出。人则为了一己美味果腹,全副武装,倾巢而出。人虫碰头,是一种可笑的对峙。蝉是害虫,似乎斩尽杀绝也理所应当。然而,人的胃口没有停止的那一刻。人类的好朋友青蛙,也曾经成千上万被烧成美其名曰的田鸡,成为宴席上的佳肴美味。
我不能想象,没有了蝉沸和蛙鸣的夏季会是怎样的无聊和孤寂。田园诗句中没有了蝉和蛙,会是怎样的无奈和黯淡。没有了憨憨可爱的蝉猴,燥闷的夏夜将会是怎样的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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