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苏格拉底
好多次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外面或风声呼啸，或火车轰鸣，我总忍不住想这几个问题。每一次都想得头疼而又绝望。像有一把钝钝的小刀，一点一点地割着我的心，让我疼痛难忍，又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头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人类在地球上，地球在太阳系中，太阳在银河系中，银河系外是河外星系。相对于宇宙，地球充其量是一粒尘埃。那么人类，就是尘埃中的尘埃。 “生如蝼蚁，死如埃土。”是对每一个生灵很确切的写照。
宇宙无边无际，现在我们估算出的星星超过万亿亿颗。离我们很近的星星是半人马星座的比邻星，它离我们的距离大约有40多万万万公里，比太阳和地球的距离远27万倍！世界上很快的光和电也要走上4.2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颗半人马星座的比邻星其实是它4.2年前的样子。我们能够观测到的很远的星星可达150亿光年。也就是说，那里发出的光要走150亿年才能到达地球。科学家们研究说大约再过50亿光年，太阳就会成为一颗“白矮星”，以后渐渐冷却暗淡，成为“黑矮星”。至此，太阳的活动就彻底结束了。当然人类，也就走向了毁灭。或者比这个时间还要早，甚至早得多。
这颗我们所能观测到的很远的星星，它现在发出的光，我们等不及，它的美丽，它的领先，无人欣赏亦无人喝彩。
潇洒逍遥，宠辱皆忘如庄子也说出了“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这样的感慨之词；浪漫豪放，诗剑风流如李白也吟出了“日月终销毁，天地同枯槁”这样的悲凉之句；天真执着，旷达从容如苏轼也写下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这样的沧桑之语。
泰戈尔说：“人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
人类，多么渺小，人生，多么短暂啊。
散文家朱自清在《匆匆》里写道：“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人类既然如此渺小，人生既然这般短暂，人既然生下来就开始一步步走向死亡。每个人都会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召唤，每个人都会有恐惧，有怀疑。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场无法避免的悲剧。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明白这两个词——“绝望”和“无可奈何”。 绝望着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地绝望着。
诗人冯至在《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结尾处写道：“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这是谁的身体？”苏格拉底已经问过——我是谁？
我是谁？是我选择了世界，还是世界选择了我？我的出现对世界意味着什么？聪明的，你能告诉我吗？
二
在浩漫的生存布景后面，在深渊很黑暗的所在，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奇异世界……
—— .波特莱尔.
鲁迅笔下在铁屋子里睡觉的人们，他们睡得安稳，死得安然，他们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命运，却也不觉痛苦。
而清醒如鲁迅，却饱受这种清醒的煎熬。许广平回忆说曾经看到过鲁迅先生在冰冷的地上躺下，望着天空。我不曾那样躺在地上，但那种冰冷的感觉我懂。
苏格拉底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可是，为什么没有第三种选择，做一个清醒又快乐的人呢？为什么清醒和痛苦不能分割，一定要形影相随？为什么我长出思想的翅膀，追寻着真理，追问着生命，在这种追寻与追问中感受着作为一个智慧生命的优越感，又让我看不到尽头，得不到答案，在这种迷茫与困惑中终此一生呢？
到底是谁，布置了这个美好的让人流连忘返又脆弱的让人无法想象的世界，到底是谁，给了我这珍贵如黄金让我感恩感叹又短暂如朝露让我绝望又痛苦的生命？是哪只手，牵着我身上那根无形的绳子？是哪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这一切？我问苍天，苍天沉默不语，我问大地，大地只给我一声叹息。
生命啊，你是一个谜!
可是，如果我们知道答案，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们来自何方又去向何处。我们还会不会有追求？会不会爱探索？会不会问为什么？而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追求，没有了探索，没有了疑问，还会不会有前进，有发展？没有了前进与发展，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在原地踏步中耗费着生命，那么，这样的人又会不会幸福、快乐？不会！
如果我们的人生足够长，成千上万年，甚至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那么，我们还会不会珍惜，会不会发奋，会不会全力以赴，会不会永不言弃。而没有了珍惜与发奋，没有了尽力与执着，这个世界还会有什么丰功伟业，还会有什么传世之作，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什么“可歌可泣”“叹为观止”这样的词了。
知道了答案，反而不幸福，延长了生命，反而不快乐。
生命啊，你竟是这样的吗？
造物主应该是这么想的：我造的人类会喜欢探索，他们以探索为乐。然后我便让他们智力日益发达，下一步我就水到渠成的送给他们“我是谁”这样终极的问题。但我不会给他们答案，这样一辈又一辈的人就会永远探索下去，也就永远快乐下去了。
造物主，我说的对不对？
如果你点头，我还想说：是的，探索使人类前进，探索使人类快乐，可是，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的*一推动力到底是谁赋予的？能不能为我掀开这个世界的面纱，哪怕零点几秒，让我看一看它的真面目？就像《命若琴弦》里的那个老瞎子“哪怕，只让我看一回呢？”
可以吗？
三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
是宇宙的精华!
万物的灵长!
——哈姆莱特
忧郁王子哈姆莱特热情讴歌着人类。
人类确实非常了不起，人类直立行走，人类钻木取火，人类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人类从狭隘走向开放。人类中出现了凯撒、亚历山大大帝、拿破仑、成吉思汗这样的军事天才，出现了达芬奇、贝多芬、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这样的艺术巨匠。人类创造了文学、绘画、音乐、舞蹈、雕刻、等各种艺术。人类制造了电灯、电话、电脑、汽车、轮船等各种用具。人类在身体素质上一次又一次超越极限，人类在社会财富上一次又一次刷新纪录。人类的足迹已经到达了月球，人类探索的目光已经延伸到了宇宙深处，甚至有人说“人类终将移民到火星。”
可是我觉得这一切，还不是人类很了不起的地方。
人类真正很了不起的地方是，人类的出现，使宇宙不再冰冷与孤独。
宇宙中的各种物质本来只是按一定规律运转着。它们擦肩而过不彼此问候，厮守一生也没有感到过温暖，它们没有生命，宇宙庞大的让人只有敬畏、恐惧，但又冰冷孤独的让人可怜。
后来，人类出现了，人类为宇宙中的万物起了名字，甚至连宇宙这个名字也是人类起的。名字是相互了解的*一步。只要有人想了解你，你就不再孤独。只要有人在关注你，你就不会冰冷。人类制造各种工具仪器走访宇宙，人类想出各种方法问候宇宙。当人类虽然幼稚，但坚定、探索的目光穿透苍穹的时候，整个宇宙都活了。
宇宙应该感谢人类。
造物主也是。
“山上开满了鲜花，在牛羊的眼中它只是饲料。”如果没有人类，造物主的一切杰作由谁来欣赏？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江河湖海、崇山峻岭、花草树木、鹂唱莺啼。这一切的一切，无人喝彩、无人赞叹，岂不是明珠暗投，辜负了造物主的一番美意。
宇宙因人类而精彩，世界因人类而美丽。
我是谁？
我想我应该找到了答案。
我是渺小的在宇宙中可以忽略不计的人。
我是短暂的在宇宙中可以轻轻遗忘的人。
我是骄傲的使整个宇宙有了生命与温度的人。
我是自豪的使所有美丽有了知音与知己的人。
四
说了这么多，我应该不再悲伤，不再绝望了。我应该开开心心地去睡一个好觉，做一个好梦了。
可是，还是很想无聊地问一句——我是谁？
——2009年10月17日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