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二窝”

原创： 方泊兮

伙夫“二窝”何许人也？

姓名不详，籍贯不详，排行应该是第二，这是可以确定的，因为绰号里有一个“二”。为什么叫“二窝”呢？其实，是“二窝囊”的简称。不知谁给他起了这样一个绰号，后来，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了。他是一个让人一提起来就发笑的人，只不过这种笑是嘲笑，他的故事成为对大家无公害有公益的谈资，一谈到他便找到了共同的开心的话题。

二窝是一个伙夫，在学校的食堂里打工。“二窝囊”是全称，“二窝”是一种简单特殊的戏谑性的称呼。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有幸考上了县办的中学——XX县第四中学，那时，我也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离开家到十几里外的异乡求学。从此，便每周回家一次。当时的四中是这样的伙食安排：每个学生需要从自己家里带馒头，带够一周的干粮到学校， 骑着自行车到学校。到学校后，买一个网兜，将馒头装到网兜里，学校免费提供将学生们带来的干粮蒸热的服务。每天早上我们都将装在网兜里的干粮放到蒸笼上，然后，伙夫们便会将这些蒸笼抬到厨房的锅台上，锅台里装的是水，他们把蒸笼放好后，便去后面烧炭，将这些干粮加热。放学前，我们将冒着热气的蒸笼抬到外面。等到放学后，我们便会从教室里飞快去跑到厨房前的专门摆放蒸笼的台上，去寻找自己的干粮。然后，再花二两饭票买一盆疙瘩汤，如果吃家里带来的咸萝卜，就不需要买菜了，也可以花一角钱买一份冬瓜菜。这就是我们的一顿饭。

这些伙夫中便有“二窝”。我们一开始并不认识他。我印象深刻的伙夫有两个人，一个是留着白胡子的郑师傅，有家有口的，穿着干净；另一个就是二窝，年龄不少了，仍是光棍一个。郑师傅经常带着微笑跟别人打招呼或开玩笑，他家离学校不远，他是个别人都喜欢的老头。是因为从比我们高一年级的老乡同学那里听说起“二窝”那些阴阳的事，我才开始注意到这个伙夫。在食堂里，下学后，学生们去打疙瘩汤或买菜，或者买馒头。食堂里则忙碌得不行。因为需要按下学的时间点把饭菜准备好。以前食堂是没有承包的，似乎是公家的行为。后来，郑师傅的儿子建功承包了食堂，签了合同，每年向学校交固定的钱，获得了承包权。学校也有一些条款要求，比如，按时提供给学生们的服务，饭菜需要达到的标准也有一定的要求。其中有一条就是按时提供给学生们饭菜，如果误了还会罚款的。我们在放学之后，来到食堂。便会看到“二窝”，头上戴着白手巾，上面落了许多灰，已经足够脏了。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并不合身，大于他的身材，上面都要有油与泥的混合污垢了，仍旧穿着。建功是老板，指挥着“二窝”，一会儿“好了。快把火篷上”，一会儿“快过来搭一把手啊，还傻站着干什么？”一会儿，“快去，真是没眼色，不沾显比谁都强，瞪着那俩大酒盅儿眼看不见活儿啊！”其实，“二窝”的眼并不大，是很小的。时间久了，“二窝”经常显示出无所适从的状态，脚下踏着小碎步，一会往东走两步，又犹豫不决迈不迈步，转身又往西走出两步小碎步，又觉得不妥，又转身往西北走几步小碎步，正在犹豫，建功又在扯起嗓门骂起来：“还想不想干了？还能不能干吧？你说。不能干，走人！我这里不养闲人！这不是养老院。”“二窝”窝着气，嘴里含糊地发出一串别人听不清内容的声音，并不敢反抗，继续手忙脚乱地应付各种事情，只换得有口饭吃。

建功承包食堂后，学校招生规模也有所增加，食堂跟以前相比，也有了一定的改变，以前你可以从家里带来白面换饭票，只能买疙瘩汤。后来，，用饭票也可以买学校的馒头，学校需要蒸馒头供给给学生。这样食堂自然会更忙了。这是因为每到夏天，如果从家里拿馒头，经常因为不能及时蒸热，导致变馊，我们那时有个顺口溜儿叫“星期三，去拿干；星期六，干不够。”干就是干粮。我们每次回家再返校后，就是周日的下午，会带着家里磨的白面来学校食堂旁边的一个仓库里，更换成饭票。“二窝”几乎没有假期，也在忙碌着这事，给学生们带来的白色面粉过秤，用磅秤重，倒面，把面袋还给学生，再给学生发等价的饭票。这时，建功会一边秤重，一边笑嘻嘻地当着学生的面儿跟“二窝”开玩笑。“二窝，你说，你一天天地睁着俩大酒盅一样的眼，能看见啥啊？能看见你白手巾上掉下来灰不能？你这样窝囊，我看就是个大学生，不是有句话啊，叫，大学生，干啥啥不中。我看你就是大学生，干啥啥不中。你这样，能娶到媳妇啊？就是瞎子也不会嫁给你的！哈哈。”来换饭票的学生笑了。“二窝”的眼扁扁的，嘴唇也扁扁的，脸是黑黑的，瘦瘦的，仿佛一辈子也没有洗过脸一样。学生们笑了之后，建功明知笑因，却故意问学生：“我说的不是啊？你看看二窝是不是俩大酒盅子一样的眼啊！你们说小，那是因为没有支起来。你叫他用两个洋火棍支起来，比大酒盅子还大呢！我说的有错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学生们也开心地笑了。二窝知道是在笑话他眼小，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是嘴里含糊地嘟囔几声，也算是一个回应，就算完了。

破鼓万人擂。“二窝”不仅受到老板的欺负，连学生们也瞧不起他。有时候，在食堂，学生们会故意气他，大声地跟他吵架，然后模仿老板威胁他他的语气说：“你还想干不想干了？还能干不能干吧？你说。不能干，走人！我这里不养闲人，这不是养老院。”“二窝”听了后，气得不行，想用很恶毒的话骂学生，又怕老板责怪他，只好犹豫地向这个方向踱几步小碎步，又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踱几步小碎步，嘴里含糊地嘟囔几声，算是对这个世界施加给他的所有侮辱的回应。

二窝的所有被责骂或被嘲笑的可笑故事都会很快被添油加醋地在学生中迅速传播起来，每天都不缺少关于他的笑料。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二窝”便不再出现在这里了。具体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偶尔也有人会谈起他，越来越少，渐渐不再有了。

原来，有学生向校长反映说：“食堂的疙瘩汤里有一只老鼠。”不知道是别人眼器（嫉妒）建功发财，故意整他的，还是因为小老鼠钻到白面里了，阴差阳错死在里面了后来做饭时弄到锅里了，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有的学生煞有介事地说看到了。有的是听人传说，在这个缺乏新闻的空虚无聊的小地方，这事简直引起了轰动。总之，学校是需要出面跟承包食堂的建功要个说法。建功气急败坏地说：“这个不可能有的事。要有，也肯定是二窝弄的。我早就说过，他不行。看在他跟我爹同事好多年的份上，我可怜他，才留着他在这里干活的。要是别人，谁搭理他啊？他不知道感激我，不给我抽绪吧，还老跟我扒豁子，我不开了他，我还当什么老板啊？”然后，毫不留情地骂了“二窝”一顿，“二窝”莫名其妙地失业了！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建功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伙夫，食堂的新故事继续上演，只是没有了那个又脏又窝囊饱尝侮辱与损害让人发笑的“二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