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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风】 织布机

来源: 西方文学网 时间:2021-07-01

六七十年代,甚至更早,人们床上用的,身上穿的,脚下踩的都是用织布机一点一点织出的老粗布做成的。

 

我家有台老式织布机,听母亲说是我老祖母陪嫁过来的物件。老织布机是纯栆木制作,黑里透红,结实坚固,特别是织布用的经纬机头、梭子,做工精细,细腻光滑,黑重的紫色透着精光。含蕴着古香古色的厚重。比博物馆里摆放的复制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那时,能陪嫁一台织布机和纯桃木桌椅、箱子,必定家境好的人家。我没见过老奶,更不用说她纺线的情景。但我能想象她们那时纺线织布的艰辛。老奶去世把织布机传给了奶奶,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织布机很自然地也就留给了母亲。

 

母亲在自家田里种了几亩棉花,到了秋季,卖掉一些,换点钱贴补家用,留下一些就自家纺线织布。

 

过了秋,田里疏理利落了又种上小麦,人们忙完了田间的活接着又忙家里的活。趁着农闲,母亲把籽棉拉到集市上轧成皮棉,(就是把棉花籽轧出来)再弹。这样弄完,拿回来可以给一家人做棉衣、棉裤、棉靴。剩下的就纺线织布。

 

记忆的秋冬,是母亲纺线织布纳鞋底的很佳时节。一有空闲,母亲就开始搓棉线捻子。一跟高粱杆(挨着高粱穗下面那一节)就是搓捻子的工具。拿一点棉花轻轻撕拉几下,放在桌上,用梃子棍(高粱杆)在上面轻轻搓两下,棉花就粘在上面,成了一个白白长长的棉条,可漂亮了,像一根洁白的玉石象牙,很柔软。看母亲轻巧熟练的动作,我也眼馋,学着母亲的样子搓起了捻子。看着很简单,真正做起来又是一种感受。笨拙的动作,粗大的力量,把捻子搓成了“油条”,自己端详“杰作”,还在那瞎乐。母亲也不责怪,还耐心地教我。

 

 

捻子搓好,母亲就开始纺线。纺车转动,捻子在锭钎上抽出细细长长的棉线。好神奇。心想:怎么捻子里面藏那么多线,好像泉眼里的水永远出不完,又像变魔术。孩子们总是天真的。脑子里总有无数个幻想。有次和一个好朋友说起纺线的事,她说小时候她看母亲纺线觉得捻子里会出线,很好奇。就把捻子一个一个的剥开,找里面藏着的线,结果把捻子剥完也没找到线在哪。等母亲发现捻子一堆散乱在桌上,一问才知她在找捻子里的线。母亲嗔怪地说:“傻闺女,线哪在里面包着,这是慢慢抽拉纺出来的。”说着还一边给我做起示范,那时我才知道,棉纱是从捻子里边抽出来的。

 

母亲纺线的姿势很优美。一手轻摇纺车,一手缓缓地抽送捻线。随着优美的弧线划过,一会儿纱锭上就纺出一个白白尖尖的锥型线坨,妈妈的头上则落上了细碎的棉絮。如零星的白雪轻粘在发稍,如洁白的花瓣美了生命的银染。想起母亲纺线的情景总想唱起一首歌《梨花又开放》

 

忘不了故乡

我的梨花放

染白了山岗

我的小村庄

妈妈坐在梨树下

纺车嗡嗡响

我爬上梨树枝

闻那梨花香

摇摇洁白的树枝

花雨满天飞扬

落在妈妈头上

飘在纺车上

给我幸福的故乡

永生难忘

永生永世我不能忘……

 

 看母亲纺纱那么的轻柔自如,我也急不可待,趁母亲做其他活时,我就在纺车前学着纺线。说是纺线,还不如说是捣乱。什么都要技术,两手配合不好,线抽不出来,还总是断,一会把一根捻子浪费完,抽出的不是线,是一节一节的棉花疙瘩。弄得母亲还要剥下来重纺。纺上几十个线穗,估计够织布用了,母亲就约上邻居婶婶们一起浆线、上机、戳綜,织布(准备织布前的工作)。

 

 

 

织布前需要很多精细的工作。先把线穗拐(一种倒线的工具)成卦,再用糊浆浆线,然后倒到筒上。很后才能在院子里摆开阵势拉线上柽子(就是把经线卷在轴上,以前都是木轴,不像现在都是机械化铁轴。)一丈一墨,就是卷一丈长了就用墨在线上打个记号,这样织布时就知道织到哪里了,还有多少能织完,织完轮到谁家,一看就知道。梭子里用的纬线碎浮也很讲究,做的大了小了都装不进梭子。织布前的工序很麻烦,要经过无数道工序才能上机织布。

 

记忆很深的是母亲织布的情景。每天把孩子们的一日三餐和家畜料理完,织布机就成了她劳作的地方。母亲坐在织布机上手脚上下配合,脚踩踏板,一手推框,一手扔梭,织布机在有力的“哐当、哐当”声中织出一寸寸精美的花棉布。夜深人静时,织布机的声音更是清脆。那一点微弱的灯光伴着有节奏的织布声,此时,夜好像在唱着母亲的赞歌,那瘦弱的身影,那娴熟的动作,是我永生难忘的情景。睡梦中总会听到母亲织布的声音,惺忪的睡眼,望着妈妈辛劳的身影,不知不觉又在母亲织布声中睡去。也不知母亲熬干了几盏灯,她凹陷的眼窝里是无数个不眠的夜。她把丝线织进青丝,泛起点点霜花。

 

织布机也成了我的乐趣,看母亲下机不在时,我又想尝试一下织布的感受。看大人织得很轻巧,自己操作时却是那么力不从心,顾了手,顾不了脚,顾了脚,顾不了手。总把梭子卡在经线中间。害得母亲还要重修纬线。做什么都要技术,织布也一样,不光手臂有力气推框,还要两手和脚配合好,才能穿梭自如,织出布来。每次的好奇,只能给母亲添乱。

 

虽说农闲了,可母亲一点都不闲。纺线织布,做衣服,纳鞋底,一冬做不完的活。

 

 

 

乡下的孩子们是快乐的,明月把乡村照得亮堂堂的,一群孩子在月光下做着各种游戏。丢手绢,捉迷藏,老鹰捉小鸡,月光毫不吝啬地陪着孩子们。夜的寂静是孩子们的笑声穿透了夜空。疯累了,夜深了,才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灯光下,母亲依然在纺车前、织布机上忙碌,也或纳着那厚厚的鞋底。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母亲身上,小小的光晕旁如是素娥落在人间。夜静得出奇,只有母亲纺线织布的声音。母亲催促我们睡下,她继续做着。

 

我家从春到秋总是热闹的,婶婶、大娘都要到我家织布。你家织完,她家织。织布机一年到头闲不住,经常有人来织布。因为村里只有我家有织布机。母亲又贤淑善良,能帮上忙的总想帮一把,和左邻右舍不分你我。

 

织布机给我家和村里人们带来了温暖。她好像一台唱片机,时时唱起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由于时代进步,现代化智能织布机已代替了原始人工织布机。我家的织布机也被几次房屋改建搬弄得七零八落。我总遗憾地跟母亲说:多好的织布机,要是留到现在捐给博物馆也能让后人看看以前的纺织技术和老一辈的辛劳。现在有了先进的织布技术,人们还是喜欢原始人工织的布,可是现在会织布的寥寥无几。

 

总会想起我家的织布机,那是一代人的文化,更是谋生的工具,也是一首动人的传世赞歌。

 

每当深秋蛐蛐叫,每当月挂树梢头,我总想起母亲灯下纺织的身影。

 

作者简介:焦玉霞,河南新野人。喜欢与文字为伴,安静里在纸笺里流淌生活的点点滴滴。把四季花开花落装进自己的小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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