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折柳

旧时的关中，有折柳送行的习俗，我不知道旧时的江南有没有这样的习俗，只是你每年春天北上时，走过那南塘岸边，一路，嫩枝抽条的柳树，倒映在水面上，配着鸟儿们的叫声，一种别样的情怀在我心中缓缓升起，似有些离别时的伤感，也有些对未来的向往和期盼。然后，我们沿着那些柳树的身旁走过，也偶尔折下一根或两根柳枝，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柳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南塘尽头，简易的车次牌临时的汽车站，你就是以这里为起点，开始了你一年的酸甜苦辣。

流年是时光中的一抹痕迹，冬去春来的轮回中，往昔如昨。江南还是从前的江南，只是家家户户的农家小院里添了几辆机动车或小轿车。你那一辆车就停在院子中的东墙边。车开进小院时，我一声惊呼，东墙边的那棵垂柳是年少时我和你一起种的，如今已长的颇为婆娑有姿，我真害怕你会一不小心撞到它。你的小车停下，离那棵柳树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你下车来时检查你的车子，看着在看车头和轮胎的你，我不知为什么心里就一阵刺痛，那棵少年时见证亲情温馨的柳树，虽没有和你的车亲密相拥，却在你眼里比不得你的你的车珍贵，也的确，它的本身价值就不能和你那几十万的小车相比。没人责怪你把车子开进院子里来时那种嚣张的样子，也没人责怪你会不会撞坏院子里老爷爷很喜欢的花草，换之，对于你的归来，大家都很高兴。

北方珍贵的土产，并不是亲朋好友高兴的理由，你能在家里住多久这才是家里的人很想问的。当你将一袋干猴头菇从车后箱里拎出来，九十多岁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拉着你的手眼底尽是疼惜。时间是仓促的，小住几日年还没到初几，你就要去北方。从前送你，一路相随至南塘尽头，现在送你，你开着车我却只走到院门外，那一阵车尘清风里，就看不到你的身影了。年味依旧喜庆，车开走了，东墙边的柳树就那么冷清地站在原地，柳枝在风里微微地摆动，似有千言万语。过年的味道没带给它多少改变，只有回忆中，隐隐约约又见到柳树下两少年当年对弈的情形，两旁的长者在一边观战，由旁观者又变成当局者，指手画脚的变成两少年，那种气氛的温馨，却再也回不去了。路是自己选择的，不论有多艰难，就算跪着也要走下去。东墙柳，在时间的洗礼中承载着太多的美好与现实的无奈。

炊烟袅袅升起我在想你，暮色被打捞起展开了结局。你走的那天，上顿饭还是热热闹闹地一张桌子坐不下，这顿饭一张桌子却空了几个座位。从上午到下午走的走，赶路的赶路，剩下的忙忙碌碌，张罗一桌饭上桌。菜肴越来越丰富，人却越来越少了。看着九十来岁的老爷爷一声不吭地抿着豆腐，坐在餐桌旁的几个人，默默地吃着饭，门外还不时传出鞭炮的响声，而屋子里除了碗筷的碰击的敲击声，就没有其他的声响。看着这样的情况，心里突然就凉了一截，吃饭也没了胃口，暗自有些伤神。难道，这就是过年？

起身，离开饭桌，走出门去院子里透透气。走出门口时，回头看了看无声吃饭的老爷爷，我想，其实老人不需要你对家里作太多的贡献，逢年过节回家聚一聚，看看子孙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老人对年味的要求吧。如今回家相聚的时间不长，留下的却是一片心安和祝福。江南水乡，惯用一色的青花瓷杯子泡茶，茶杯子上的余温尚在，人却已经陆续离开了，天空里的烟花灿烂依旧，火光闪烁着，时不时地将东墙那棵柳树给照亮，当在刺眼的火光下，那一刻，我突然发现那柳树像极了屋子里老态龙钟的老人。

东墙柳，孤零零地站在月色里，让我想起年少时那些片段，仿佛只在昨天。其实，我也多盼望你能多留一会，虽说，我过不了几天也要去城里，你曾说过你欲带着亲人去北方过年，北方，你住的那里对于九十多岁的老爷爷不会合适的，我只愿你、我有空时常回家看看。我们血管里流着同一祖先遗传因子，血浓如水，亲情怎么会割舍得下。天上，烟花依旧绚丽，而地上，我靠着这棵柳树在默默地为远行的你祝福，不知你的车程到了哪里。走的时候，珍重已经对彼此说了，其它的，真不知道该嘱咐些什么，好像很多话都不适合离别的表达。很多牵挂，总在离别的言辞上显得那么无力，折下一截柳枝，突然发现它在发芽，这颗嫩芽让我看到了春天的脚步，竟是那样快，人生短暂！

恨君不似东墙柳，我想你了，我若思君时，祝福远方，倚东墙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