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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夜啊夜(小说)

来源: 西方文学网 时间:2022-04-21

天色,阴沉沉的,北风,时不时打个响鼻,街道比平时宽阔不少,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路上溜达,绝大部分的店铺都关了门,高档酒店、洗浴中心、歌厅的大门,霓虹灯比星空还要壮观。

大红春联在路灯下呈现平安祥和的气氛、幸福团圆的年味。明亮柔和的灯光,远远望去,像一条扭动身躯的美女蛇。

凌余仁拖着沉重的步子,像个醉鬼,在大街上游荡。他身材矮小瘦骨嶙峋,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衣服单薄,耳朵有被刀割的感觉,他捂着耳朵走,或者双手狠狠地揉耳朵。

走累了,停下来,倚着电线杆歇息。片刻,双脚木木的,全身直打颤。

他的身影在街上移动,没有目的,没有固定的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遇到路口,他完全凭感觉左转或右转,他知道今天夜里他没有什么事干,只有走路,走路,走路,直到天明。

他是被妻子赶出家门的,在这个除夕之夜,那个家,不属于他的了。

凌余仁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赶出家门了,他的工作不好,他的同事娶的都是没有工作的农民,他出人意料地找了一个工作单位特别好的妻子。娶妻子的时候,他拿不出钱,妻子却嫁给了他。他亏欠妻子,妻子也觉得委屈,常常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是倒插门。”有了女儿,女儿也一脸鄙夷地说:“老爸是倒插门。”他的肩上压着一座大山,在家抬不起头!

他不听话的时候,妻子就往外撵他,开始他不想走,妻子就说非常伤他的自尊的话,逼他离开家。那一次,他壮壮胆毅然离开了家,在大街上混了一夜,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胆子迅速膨胀起来。再往后,妻子一撵他走,他就走。妻子不想让他走,只想让他说句软话,他不说,非要走!

每次,凌余仁离家出走后,妻子就立即害怕起来,一整夜睡不着觉。

妻子经常发脾气,发脾气就往外撵他。尤其是过年,必发脾气。回老家,办年货,他没有年终奖,没有给孩子压岁钱,等等,都是发脾气的诱因。

凌余仁很怕过年了,过年是家的灾难,也是他的灾难。他觉得,年是他的克星,他的黑道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六。

北风,仍然带着哨音,街道上的行人更加稀少了。

凌余仁又拐进一条胡同,在大街上转的没有意思了,或者怕见熟人,他就走胡同,胡同道路狭窄,光线昏暗,行人不多,他的矮小、猥琐、狼狈,便悄然隐身,他的自信自大,甚至狂妄,便慢慢苏醒。

偶尔,身上落下一片雪花,他鄙夷地笑了笑,继续走自己的模糊不清的路。

工作单位不好,又是普通员工,他在社会上和家里都没有一点地位。他工资低,又不会干第二职业,捞点外快,他在社会上和家里很被人看不起。他是一个男人,男人应该是家的靠山、家的顶梁柱、妻子的取款机。他管不好家,觉得自己不是男人。更叫人好笑的是,他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傻乎乎地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周围的人说他是现代孔乙己,当面奚落他,叫他大作家。他听到“大作家”这三个字,就好像孔乙己听到有人问:“你怎么连半个秀才也没有捞到?”一样。

胡同很暗,他走路得十分小心。突然,一只狗狂叫几声,他吓得头发直立,心想:狗也势利眼,欺负落难的人。

凌余仁特别害怕狗,他只要见到狗,无论大小,都会绕道走人。

幸好,狗在院子里,隔着高大的铁门,狗再威风,也伤不了他一根毫毛。他戏谑地笑了笑,迈开脚步往前继续走着。

离胡同另一个进出口不远,有一家美容美发店,店里还亮着灯光,凌余仁路过店门口的时候,有一个穿黑色皮棉裙子的女人向他直招手。

胡同里的美容美发店,不美容,也不理发刮脸,这样的店,到处都有。就跟城市的小广告一样,也是城市的牛皮癣。店里,一般生活着几个姿色一般的中年女人,她们盯着是老年人、城市下层居民、农民工等。

凌余仁没有搭理那个女人,但是也没有鄙视她的念头,他甚至同情这类女人。没有特长,长相一般,人到中年,她们不能像学生妹、外来妹、美少妇一样,栖身于宾馆、洗浴中心或者KTV包间里,她们的青春已经逝去,她们的价值即将耗尽。在别人眼里,她们没有地位,没有灵魂,没有人格,她们连装尊严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她们得活命,得养家,得给老人养老送终。她们是边缘化的人,是被侮辱与损害的人。

他猛然领悟:他和她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是同类项。

风,似乎困了,无精打采地打个哈欠。雪,来了精神,饱蘸它的激情和速度,落在楼顶,落在街道。

在除夕之夜,迷恋街道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四处是家的傻子,其他的人影,都是匆匆的过客。

凌余仁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洁白的柔软的雪花,打在脸上,像掌掴一样疼;飘进眼里,有酸涩的感觉。他的脖子有些僵硬,十指发麻,像有一些蚂蚁在上面爬动一样。双腿木木的,没有痛感。

在繁荣路和尚德路交叉口,凌余仁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他一边骂娘,一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登上两个台阶,走进某家店铺的走廊里,借着雪光,他看见走廊里竟然躺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的头发长而乱,上面沾满碎叶、稻草,脸又黑又脏,像抹了一层煤灰一样。穿着一件没有袖的露出鸡毛的黑色羽绒服。肥大的棉裤,前后开档,露着大半个屁股,脚上的老北京布鞋,露出脚趾,头枕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蜷着身子侧卧着。

凌余仁认出了那个人,他是个傻子,外号交警,一年四季,站在路口指挥交通,风雨无阻。

凌余仁心里一酸,眼泪和雪花混在一起,模糊了双眼,他从衣兜里掏出半瓶酒和两个烧饼递给傻子,傻子笑了笑,拧开酒瓶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雪,任性地下着。

凌余仁的眼睛又酸又痛,眼中的路灯,奇怪地移动,光线忽明忽暗。双腿,没有知觉,头发和脖子湿漉漉的,像鼻孔、嘴巴一样,冒着白雾。

在人民医院大门口,他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赶紧躲进了医院。

人民医院住院部有暖气,他麻利地来到那里,闭上眼休息。

一会儿,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鞭炮声,接着,整个城市沸腾起来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成千上万个黄河汉子,用粗犷的嗓音,用豪迈的激情,一起吼春,一起释放,一起爆发!声音传染声音,声音助威声音,声音淹没声音,声音催生声音。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像狂风横扫大地,如海啸袭击海岸,似千军万马决战沙场。

凌余仁摇摇头,又进入了梦乡。

黎明时分,人民医院传出了一阵凄厉的哭声,猛然惊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狼狈地溜出了医院。

地上的积雪大约半尺厚,亮如银镜,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冰雕玉琢一般。凌余仁的身影长长地映在雪上,好像断线的风筝。明亮柔和的路灯,晃动,模糊;模糊,晃动。远远望去,恍如扭动着腰肢的含笑的美女蛇和吞吐万物的灵异的洞穴……

注:本篇小说曾在短文学网上发表,网名: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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