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山上

盘龙山上

盘龙的山，我曾经熟知，却又不熟悉，只因这次脱贫攻坚才有幸窥其真面目。以前也来过盘龙，只是浅尝辄止，走到乡政府所在地的上庄就回去了，心中每每的缺憾，遐想着山是什么样子，那取名官庄的地方据说出过做官的，烟泉冬日里浮烟淼淼，还有云台山、蛤蟆坎，书里都有，我太想靠近。

4月17日，一大早集合了，沿着盘鱼隧道，将象鼻子山抛诸脑后便进山了。那拦河的大坝，无人居的吴王寨，连同上庄的古槐都再也熟悉不过，还是原来的样子。车过盘龙学校便在山梁上绕来绕去，脚下若隐若现的盘河，自然勾勒出的青色如黛山岚，不知名的野花缀满了山巅，白如雪的一簇梨花盛开在路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晃眼又是姹紫的桃花嫣红，不知不觉已在盘套川腹地，河就在身边，村庄也散落路边，两旁的树木更茂密了。

当来到扶贫目的地，脚一踏出车门，便窜出三只呲牙咧嘴的大狗，梦也醒了，原来这并非我闲情逸致的世外桃园。片石垒砌的四合院落，朝南开的巽字走马门楼，自成一景，在山间非常普遍，显示着山里人曾经的荣光。我们走进的这户人家，高大的四座房，有三座都是上库下住人的格局，只是东厢房墙壁已经开裂，摇摇欲坠不能住人，害我们还得提醒，千万加固了，小心伤着人，看来家道的中落已是不争的现实。

我有些想不通，身居远山的他们，既然不拒绝文史之乡的文明，能在山沟里盖起韩城特色的四合院落，为何今日却落伍了？也许灯红酒绿的诱惑，山里的女孩子都走出大山，慢慢地，缺乏女人味的家里便到处杂乱，这从男主人普遍衣着灰土就可以看出，而人在这种环境呆久，也许连意识都迟钝了。好在政府去年帮扶了27只羊，家里又平展展有十多亩核桃园，我想好日子应该就在眼前。果然临走，屋主人提出能不能送他一些核桃修剪的书，说明生活的勇气还未湮灭，只要我们常来，吹一吹现代的空气，他们就不会寂寞、消沉下去。

山里其实并不缺资源，雅好访古的我，刚到官庄便向健谈的屋主人打听起韩城产茶叶的事，他指着茶几上的水山：“这上头种的就是石头茶，我屋门前还有白花叶子，泡来特别黄亮。”猴急的我马上要去看，却仅是四株尚未萌芽的幼苗，但还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拍了照。过几天再去，赫然已经萌发，马上去掰，女主人告诉：“我家地里还有一大片。”领着去，果然核桃树下一大片都发了芽，采回一小包。屋主人又说有乌龙茶，还有七叶一枝花，专治破伤风，听得我津津有味，很快就在小石坷一户农家窥见了传说中的七叶一枝花。草本的苗株，墨绿的肥厚叶片，茁壮地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每朵花下确然都是七个叶片，据说采来研以唾液即可入药。进门时又于他家石墙上看到一堆晾晒的树棍，同来的村支书脱口而出：“这是接骨木，可以活血化瘀。”看来山里到处都有药材，为何不联合起来开家药材合作社？村支书马上接过话茬，“没人绰头，我在西庄从事十多年药材收购都失败了。”

我无言了。来来回回进山，看到大车将一车一车的松树苗挖来运出山去做绿化用，恰巧村委会旁边有一对老年夫妇移栽松树，喜欢说笑的我来了句：“哎呀，掌柜的可把一千元弄下了。”他回答：“哪哒，过去我俩抬的这颗能卖到六百，现在价下去了，只能卖一百七、八。”我说：“那也不错。”

是的，靠山吃山，山里人只要勤点，来钱的路子多了，我们精准识别贫困户，他们一大宗的收入便是连翘，那要到秋天核桃成熟的季节，漫山遍野的都是，只要手勤，一个好劳力一天可收入三百，一斤连翘卖十元钱，现在连翘刚刚开花，满坡黄皓皓的都是。

我猜想，到时这寂静的官庄，一定会车水马龙，收连翘的，收青皮核桃的，你来他往，将山区人的生活搅得红红火火，将山区人的腰包撑得鼓鼓囊囊，就连平时不多露面的年轻人也会回到家里，因为山货的收入实在太诱人。虽然官庄百分之七、八十家庭都在城里和山下买了房，但他们的主要收入还在山里，所以不愿出门的老年人仍在坚守，平时他们简单田间管理，农忙儿孙们回来帮忙。这大概也是一种生态移民，既减少对自然的过多破坏，又增加了外出打工年轻人的见识。

山里的环境实在美，我们走累，总喜欢挑块河床宽阔的地方小憩，都说这里的人真幸福，喝的是无污染的矿泉水，吃的是绿色的山珍，就连上了年纪的留守老人，也大多头发乌亮、红光满面。只是可惜，深沟里的山，深沟里的水藏在世外，没有人去过多关注，就连那挺有名的烟泉，城里都一条路名叫它，我们千方觅得，也被一块小石板压住，可能是怕泉眼外漏，教神给叫跑了，山里实在太封闭。这在盘鱼隧道贯通，与外界的联系紧密后仍是如此，实在令人叹息。现代化的社会节奏，没有谁能拒绝外来信息的传入。我们正在交谈，村支书就接到一单苗木生意，他马上掏出手机去联系货源。

回到家里，简单搭锅杀青后，就将我采的茶叶泡上，果然一汪的黄亮，立刻兴高采烈地微信发朋友，慢慢地品，沉醉在官庄扶贫归来的思索中。

二〇一七年四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