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华山上云海浮沉,青松白头,两拨人马就在云外松前对峙着。 云外的二郎神气喘吁吁,望着松前灰头土脸的沉香,念及自己之前跟他们打生打死、围追堵截的一幕幕,不由面色一沉。 杨戬说,沉香,今日有我在华山前面,你万无可能劈山救母! 沉香也在山下扯着嗓子喊,说放屁,我正月里刚理了头发,看看今天打起来是谁死! 二郎神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说你怎么连话都变得这么粗俗,是不是那猴子教你的,就让他出来,看看杨某的刀! 沉香不甘示弱,说凭你还不配跟我师父交手! 这会儿两边喊完了话,沉香手里的神斧锋芒一闪,一股锐气就直冲霄汉。二郎神眉目粲然,天眼睁开,手一伸,三尖两刃刀已然在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止树歇,纤歌凝而白云遏。 华山忽然动了。 无论是杨戬还是沉香,都不由一怔,纷纷看向华山——华山怎么会动? 随着华山动得越来越厉害,连带着这片大地都摇摇晃晃,两边带来的小神小妖都摇摇摆摆,沉香跟杨戬终于看出了华山动摇的真相。 无数碎石分别溅向两侧,仿佛有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要把这座山从中分开。 二郎神茫然,是谁能分开华山,还能破开天庭的禁制? 沉香喃喃说,莫不是地壳运动了? 二郎神:??? 这座山摇得越来越厉害,世代栽种在华山之上的青松坠入深渊,春秋停留在华山之上的云匆匆散去,华山却忽然停了。 只停一瞬,继而爆发出轰然巨响。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华山塌了,整座山峰向两侧倒去,烟尘之中有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正保持着双手撕纸的姿势,缓缓直起身来。 沉香目瞪口呆,说这,这是谁? 二郎神如在梦中,说这绝不是我那温柔可爱的妹妹。 当烟尘散去,这位手撕华山的姑娘露出了真容,见到这么多人都在山前,不由啊了一声,接着笑道:“朋友们好啊,谁知道现在是几几年呐?” 二郎神咕咚一声倒过去,于是众人便都心下了然了。 这便是三圣母。 三圣母手撕了华山。 2 二郎神都已经倒了,华山也已经没了,来阻沉香的小神们当然也灰溜溜走了。 只有三圣母还睁着明媚的双眼,眨啊眨的,很好奇的盯着沉香。 沉香张了张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神斧,又看了眼对面三圣母的纤纤玉手。 我要这神斧有何用! 或许是母子之间那奇妙的联系,三圣母忽然笑起来,冲沉香说:“来,叫声娘听听。” 沉香:“……” 沉香感觉自从三圣母现身之后,这里的画风就变得奇奇怪怪,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叫了声娘。 三圣母顿时眉开眼笑,她往后眺望着,说你爹呢,刘彦昌没来吗? 沉香很奇怪,他说爹是凡人,您是被神仙关在华山底下的,他当然没来。 三圣母挑了挑眉,当时没说什么,只拉着沉香昂首挺胸道:“反正你来救娘,娘是极开心的,如今娘出来了,就先跟你回家。” 沉香望了一眼二郎神他们离去的方向,总还有些忧心忡忡,但看着自己娘亲那雀跃的模样,却也不忍驳了她的意思。 这一路上,沉香不免说起自己小时候的孤苦,又问起三圣母华山下的日子。 三圣母的目光就悠悠飘远了,仿佛能看到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她说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我没进华山之前,人人都夸我温柔可爱,我想找个如意郎君,我觉得两个人相爱就是天底下很厉害的神通。后来我被关了,我一想到我见不到你爹,就天天以泪洗面。 后来我就想通了,爱一个人,当然要为了他战胜一切。虽然我现在还无法战胜一切,但总是要往这个方向努力的。 于是我识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遂潜心修行。 修行二十年,一朝破山而出。 就见到呆若木鸡的你们。 “那这二十年,娘你是怎么修炼出这样的本事的?” “就是天天跑三圈华山,没事做做深蹲和俯卧撑什么的。” 沉香:??? 3 自从三圣母手撕华山出来,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太一样了。 当她回到刘家村的时候,刘彦昌也得到了消息出来迎她,只是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眉目间还有些愁苦。 三圣母失笑说,怎么,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刘彦昌说,夫人你不该自己从华山里出来的。沉香救母,那是孝道,谁都不能说什么,但你既然违反了天条,自己再出来,岂不是要惹恼了天庭。 三圣母脸上仍旧带着笑,她说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你呀。 刘彦昌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个道理夫人应该懂啊。 三圣母笑意更浓,她说不对不对,我记得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你一刻都不想跟我分开,怎么现在变成“又岂在朝朝暮暮”了? 刘彦昌一怔,继而舔舔嘴唇说,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恩爱总是有数的。 三圣母哦了一声,她又说,那你觉得我在华山底下,应该怎么做呢? 刘彦昌来了精神,他说我就喜欢夫人温柔可爱的模样,天下之至柔莫过于水,遇到坎坷困境之时,也能温柔以待。 “怎么个温柔以待?” “这就是以退为进,只要夫人日日在华山下以泪洗面,温柔无辜,待沉香救你出去,三界都知道天庭欺负夫人这般的弱女子,他们的脸面就没了。” 三圣母不笑了,她冷着脸问刘彦昌道:“所以你明知我是被天庭欺负了,却不来救我,这就是恩爱尽了,对不对?” 刘彦昌又是一怔,说夫人,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三圣母一指沉香,说他一个孩子都知道求师问道,救他母亲,你干嘛了? 刘彦昌脸色有些难堪,他怕邻里间听到,就低声说,夫人,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温柔…… 三圣母柳眉倒竖,喝道:“二十年前,是我瞎了眼,竟把温柔错付给你这种渣男!” 刘彦昌恼了,觉得自己贼没尊严,气呼呼道:“怎么跟你夫君说话呢?” 三圣母抬手,一巴掌把刘彦昌家给扇塌了。 这边沉香刚把自己老娘接回来,正跟朋友们喝酒庆功呢,就见到一发小跑过来,神色惶急,说沉香,你娘要把你爹给休啦! 沉香正准备喝酒的手一哆嗦,心想: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4 拆了房子,威吓丈夫,还要休了丈夫,这是什么? 这就是不守妇道,不合规矩。 刘家村不大,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村里的男男女女都跑出来,指着三圣母说,既然你已经嫁进来了,纵然之前你是仙女,也得守夫家的规矩,怎么还能动粗呢? 还有村里的老人,感慨着,说你的遭遇我们都能理解,但这气性也太大,还要好好跟彦昌磨合才是。 刘彦昌就躲在人堆里,一个劲儿的点头。 三圣母冷眼瞧着这一圈人,开口道:“你们在教我做事?” 寒风飕飕的刮过去,刘家村顷刻就降了两度,村子里的人仗着人多势众,还想多说两句,但对上三圣母的目光,只能低头嘟囔两句不合规矩。 三圣母冷笑道:“我三圣母一生行事,何须看这种规矩?” 言罢,她又逼视刘彦昌道:“刘彦昌,今日我休了你,这纸休书我已经写好,你可签字?” 刘彦昌怂着,怂了半天终于见到自远处跑来的沉香,当时就站直了腰板,说夫人,这事还要考虑沉香的感受…… 三圣母说,好啊,那你问问他是什么感受! 跑到半路的沉香当即麻爪了,他又想起自己老娘手撕华山的那一幕,他欲哭无泪,心想这样的仙子,自家老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你自己觉得自己是凡人没法救,那也无可厚非,可你好歹表现得惭愧一下啊,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硬气的? 刘彦昌的目光飘过来,眼神炽热,仿佛在说儿砸,你得站在我这边吧? 三圣母连看都不看沉香,施施然站起来,就要往前走。 刘家村的人又围上来,说刘夫人你不能这样,你得冷静冷静,冲动还怎么有好姻缘…… 三圣母眯了眯眼,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她说我愿意为见他付出一切,华山地下的幽暗里我不知疲倦的修炼,一次又一次的深蹲,一个又一个的俯卧撑,没头没尾的跑圈,我数不清那是多少圈…… “昨日我能为见他不顾一切,今日我也能为离开他不顾一切,你们再劝我冷静,我也会劝你们冷静的。” 三圣母气场全开,脚下的草地开始结霜,哗啦啦刘家村的人就退开了,只剩下刘彦昌跟沉香还在场。 三圣母回头,瞄了眼沉香跟刘彦昌,说怎么着,你们冷静完了吗? 刘彦昌还想说话,被沉香劈头打断,他说爹,你真就觉得你配得上娘吗? 刘彦昌嘴巴张了张,他想说我就是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才想无论如何把她给留下来的啊。 沉香见他没说话,又补刀道:“你真想跟娘在一起,大不了从头再追,让自己配得上不就成了,现在只能显得丑态更多。” 刘彦昌哇地一声哭出来。 5 离开杨戬后,三圣母开始游历这个天下,她从刘彦昌身上见到了很多奇怪的道理,奇怪的规矩。 她想:这种规矩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比如那年她见到女扮男装从军行的姑娘,当战事结束后,姑娘的身份暴露,没人关注她的战功,而只关心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很终给了她贞女的褒奖。 这事后来还被文人们交口称赞,要写到史书的列女传里,着重强调一番贞女的功德。 三圣母就问沉香,说你觉得荒不荒唐? 沉香说,好像是有点,但贞女也很重要吧? 三圣母说,那贞男有多重要,贞女也就多重要罢了,凭什么不看战功? 沉香正思索着呢,回头就发现三圣母飞走了,他手忙脚乱跟过去,才发现三圣母是去替那姑娘打抱不平。 从该给那姑娘论功行赏的将军,到给她褒奖为贞女一事盖棺定论的宰相,三圣母都一一找过去,要跟他们讲道理。 奈何这些人习惯了不讲道理,或者说习惯了他们的道理才是道理。 三圣母恼了,说成,那我用你们习惯的法子跟你们讲讲道理。 三圣母找到那姑娘,问她服不服,那姑娘倒是坦然,说没什么不服的,就是觉得我大概比这些将军还要强些。 三圣母一阵大笑,带着姑娘就开始招兵买马。 沉香一脸茫然,看着自己老娘飞来飞去,神仙手段,只为了让凡间多几波女兵。 这让沉香想起自己的师父斗战胜佛,那猴子曾经跟自己讲过西游,西边好像就有个叫女儿国的地方,国力强盛,不下于周围诸国。 既然口舌的道理不听,那就用刀剑讲道理。 多少个感到屈辱的姑娘,多少个不甘平庸的女子,就是多少三圣母的大军。 天下乱哄哄的,天庭的供奉都断了不少,不少神仙都焦头烂额,天庭里只听见斗战胜佛三天两头过来嘲笑。 这猴子很烦,一会儿说哟,月老的香火也没了啊,一会儿说哟,玉帝老头还上什么班啊,谁还信你们那一套啊? 玉帝恼了,要围剿三圣母。 这消息当然瞒不过杨戬,他不方便去见自家妹妹,就扯住来天庭嘲讽的孙悟空,叫他把话带到凡间。 当玉帝发现凡间的三圣母身边竟然还多出了一只猴子,顿时悚然而惊。 三圣母跟猴子联手,玉帝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多派些人手。 6 那些天里,先是天庭的兵马大元帅李靖带着二十八宿来骚扰,沉香面色严峻得很,三圣母还跟猴子在喝酒。 片刻间,二十八宿布起大阵,李靖银河水军横陈,漫天星光化作汩汩流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要封死三圣母的全部方位。 三圣母淡淡一笑,丢了酒杯,青光蒙蒙一闪,宝莲灯幻化出来,散出一道弧光,一时间万法莫侵,涤荡浮尘。二十八宿的大阵间晃动起来,李靖倒是还有点手段,水军再度变阵,硬是忙而不乱。 三圣母没管这些,仗势前冲,任凭二十八宿的法术击飞了宝莲灯,风声与笑声混成一片,她冲入星宿大阵之中,顿时面前只有茫茫星光,混沌一片,再无方向。 三圣母深吸口气,抬手一拳! 青芒乍起,衣袂飘飘,无数飘带乱舞,二十八宿的大阵四处遮挡,想封住这一拳,却仍旧无济于事,顽强的青光如不灭的心火,眨眼间杀出重围。 二十八宿身受重伤,远远飞出。 李靖见势不妙,低头就往后溜。 猴子正在天上打得生龙活虎,筋斗云里追上李靖,抬手一棍就把李靖远远敲飞。 三圣母还见远方梵音阵阵,请来了佛门的八大金刚,她不退反进,还能猝然发难,转身先冲入天兵阵中。 杀一个措手不及,八拳砸下去,金刚们除了领头的法身太硬,纷纷负伤远遁。 剩下的那个也把脑袋一缩,灰溜溜就藏去了阵后。 三圣母施施然回头,重新立在风口,狂风猎猎,吹动她的长发,十万天兵阵中有如闲庭信步。当猴子回来,二人举杯共饮,发现酒水尚温。 忍不住齐声大笑。 沉香立在一旁日常看呆,呆滞过后就是异彩连连,觉得我老娘真特么帅啊。 混战之中,杨戬也得了机会私下里来找她,先说这只是小小的试探,神佛很快会倾力出手,要小心一些。 三圣母满不在乎,说知道啦哥哥。 杨戬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后还是问道,听说你很近跟孙悟空走得挺近,你不会喜欢上一只猴子了吧? 三圣母看着自己哥哥,说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杨戬乐了,说就是朋友? 三圣母说,当然啊。 杨戬又唏嘘,说妹妹你现在这样,还想着成家的事吗?其实我是觉得你找个人依靠挺好,刘彦昌不行,三界里还多的是厉害的人物。 三圣母就笑,说我倒是看天下间没人配得上我,况且也只有自己很值得依靠。 那天人间掀起浪潮,天边迎来云海,浩浩荡荡的大势都要淹没三圣母,淹没她一力鼓舞起来的姑娘们。 三圣母端坐在被她撕成两半的华山之巅,神情散淡,笑意隐隐。 她起身,望着天之下,她相信自己的同袍不会让自己失望。 接着,她又看向天之上。 沉香的神斧亮出来,猴子的棍子暗戳戳瞄准了如来的神掌,杨戬随时准备临阵反水,一刀劈在玉帝的身旁。 这些都不重要了。 三圣母微微一笑,凌空虚度,携冲散十万天兵之威,再出一拳! “改天换地,就在今朝!” 沛莫能御的一拳击出,云海四散,旧势凋零,那些陈腐的规矩与条款,终将在撕开华山走出的姑娘手中,付之一炬。 温婉晴天有话说 文章非原创,来源于每天读故事,喜欢的朋友可以留下你们的评论。 (完)
三圣母手撕华山文字站
来源: 西方文学网 时间:2021-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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