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潮湿心灵中生长过的蘑菇

秋雨绵绵，一口气下了十多天。空气似乎很沉重很沉重，呼吸感觉很累。走在雨中，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在左右拉扯着我。家里，阳台上的衣物，卫生间隔壁上的水珠，窗外雾蒙蒙的一切，给心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看看天气预报，只得摇头苦笑。隐约感觉自己的心上正在长着一小粒一小粒的霉点，难怪有首歌的名字叫《潮湿的心》呢。

一天上午，与女儿在客厅里看电视。女儿打打闹闹，突然大叫一声“妈妈，你来看啊！这里长蘑菇了！”她指着客厅沙发后一个角落里一盆大大的竹类盆栽尖叫着。我凑近一看，真的！在这个花盆的表面，黑乎乎的沙土上有好几团黄色的小球。在一棵长得很粗壮的竹根旁，那一团黄色的小球特别突出，特别显眼。大大小小的黄球把几棵竹子围了一圈，像是给它们戴上了一条金黄色的软乎乎的围巾。其中有几个黄点已经凸起来，撑开了它的伞盖，一顶小小的黄帽子顶在头上。我和女儿都趴在沙发上看，很久很久，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女儿想伸手去摸摸它们，手伸到竹子边又缩了回来，可能是怕触痛它们吧。

这个发现让我们全家都很惊喜，女儿一天会拉着我看好几次，我也对它们特别喜爱。又过了两天，那些黄色的小伞长大了。柱子更高了，伞盖也更大了。柱子根部，有一些像竹节一样的东西，又像竹鞭。伞盖上，有一层一层的黄色的小点，排列得非常整齐，女儿说那是一级级楼梯，这些蘑菇就是沿着那些楼梯爬高的。我不得不惊叹她的想象力。伞盖顶上的很高处，都有一小撮深黄色的小毛毛，像春天迎春花中的花蕊。沿着这一圈“花蕊”，伞盖像丝绸一般光滑。整朵蘑菇，就像一个刚刚洗过牛奶浴的头戴小花的少女。那朵长得很高，很漂亮的蘑菇，女儿叫它“蘑菇女王”。她的周围跟着五六个侍从，个个与她一样惊艳，只是没有她那么出众。那几朵蘑菇与周围那些小黄点把我们这盆不起眼的盆景打扮得格处有吸引力。

雨终于停了，久违的太阳张开了笑脸，洒下像那些蘑菇顶一样的金黄。我们走出房子，来到外面广阔的被这金黄色照耀的大地。那小小的金黄色的蘑菇早已被我们抛到了脑后。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微风吹过窗帘，有暖暖的味道，阳光中有着或浓或淡的桂花香。给女儿拿衣服时突然想起那些蘑菇，就转到客厅角落一看。呀！她们都伸长了身子，又高又大了。女王还是女王，侍从还是侍从。可是她们在我们遗忘的这一两天之内，已经由漂亮的美人变成臃肿的老妇人了。她们一个个用大大的像锥形仓库一样的大伞盖盖住自己的身体，伞盖边缘向下垂着，在这阳光初升的早上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唤来女儿看，女儿说“妈妈，蘑菇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说，因为天气好了，太阳出来了，没多久，它们就会慢慢枯了干了吧。女儿听了我的话，拿起自己喝水的杯子给它们浇水。说给它们浇点水它们就不会枯了。孩子总是以他们特有的方式爱护着他们喜爱的东西。我又何曾不是呢？

二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比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时，有一次，在寒冷的二月里，我与姐姐一起去山上拾柴。在一个小山坳里，我们发现了一棵枯死了很久的小桐油树。在它的旁边，还有一棵大的桐油树的树桩。就在这个腐朽了的树桩上，开出一大朵白色的扇形花朵。白的那么纯净，那么耀眼。我和姐姐都围过来蹲着看得入了迷。用手一遍遍轻轻的抚摸着，有像抚摸同学家的小兔子一样温顺的感觉。后来，姐姐说，这一定就是“冻菌”，是很好吃的蘑菇，我们采回去吃吧。我们就用刀小心用连那腐朽的桐油树也削下来一层，小心翼翼地放在空地上。然后，我和姐姐忘了砍柴的正事，就在这个小山坳里寻找起来，每一棵桐油树我们都不放过。不过，很遗憾。我们没有再找到一朵。直至今日，我也没有见过那么大朵，那么洁白的“冻菌”。

拿回家以后，妈妈说要炒菜吃，说是难得的美味，我却固执地不让。在我看来，我们是连树一起割下来的，肯定可以种到一棵桐油树上，让它长出更多的“冻菌”来。当然，我的这一想法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它们很快成了我们碗中的美食。但是在我心里，那几朵漂亮的“冻菌”真的不仅仅只是一顿美味，它们一直生长在我的心里。就像这一群生长在盆景中的黄蘑菇一样会在我心中一直生长。

有一次，看一篇文章，写的是在生活非常艰苦的年代，儿时的作者在收粮食时遗忘了一些，第二年意外发现了一些长在上面的蘑菇，获得一顿美食。后来几年，他如法疱制，直到被父亲发现。那难得的蘑菇在作者心中成了人间的*一美味，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的了。

原来，那些长在潮湿环境中的蘑菇，也曾在我们潮湿的心灵中生长过。它们的生命短暂，但是它们的生命带给我们的美好却是永不消逝。